卞世通晃晃悠悠的腦袋一停，他眯開一隻眼，注意着走過來、蹲到他跟前的夫人。

　　大約掃一眼，就看到一身名牌。

　　看來是值得他認真的好顧客……

　　沈夕夕上來沒先問事，而是先跟老先生閑聊幾句。

　　卞世通頗神秘地從懷裡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夫人可以放心，老夫并非騙人的神棍，這是我實體店的位置，夫人若覺得我算的不對，或有其他需要，可以随時來店裡找我。
”

　　沈夕夕接過，端量片刻。

　　燙金暗紋的名片卡，用書法字體印着實體店名稱以及地址。

　　嚯，現在算命大師内卷都這麼嚴重了？

　　【聚善堂。

　　地址:xxx街xxx弄xxx号……】

　　竟然正好跟她爸爸的回春堂在臨街？

　　那裡的地段，房租，可都不便宜。

　　“老先生既然有實體店，為什麼還會在這兒擺攤呢？
”沈夕夕問。

　　卞世通，“現在生意都不好做，平日裡閑來無事，拉拉生意。
”

　　沈夕夕心道，就這樣簡單的在馬路牙子上鋪塊張布，真的能拉到客人麼？

　　然而卞世通兇有成竹地回，“夫人，不就是被我這麼吸引過來的麼？
”

　　“還真是，”沈夕夕笑一記。

　　但那笑瞬間就在她漂亮的臉上停住。

　　她剛剛隻是在心裡想想……好像并沒有真的問出來？
？

　　越來越覺得，這好像确實比塔羅牌更有意思。

　　“老先生，我想算算一個人的健康運。
”沈夕夕語氣沉斂。

　　卞世通點點頭，又指了指旁邊的符紙和毛筆，“夫人且将那人生辰八字寫于紙上即可。
”

　　沈夕夕抿唇，看向那張紙。

　　關于事業運，她可以通過自己努力。

　　關于愛情運，裴玄沒給她任何懷疑的空間。

　　關于子女運，她相信她的孩子們都會有自己的人生。

　　但唯獨有一點，是她最在意的，那就是裴玄。

　　上一世失去裴玄時的痛苦到現在還曆曆在目，與其說她重生是為了改變自己的結局，不如說，是為了脫離那個沒有裴玄在的世界。

　　這一世她抓到了那個虛僞兇徒，并将伊芙琳囚禁在冰冷獄中。

　　總算是可以放心了吧……

　　亂飛的思緒停止，她也在同時落筆。

　　而卞世通看着裴玄的生辰八字，慢悠悠地屢起胡須。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沈夕夕緊張且很富有耐心地等着。

　　終于，卞世通那玄之又玄的聲音再度落耳，“一時逍遙花滿樓,半世颠簸孤流離,南柯一夢終須醒,浮生若夢皆是空……”

　　飄渺幽遠，仿佛來自天外之音。

　　而當沈夕夕品出那詩中蘊含的意味，整個人卻像是被兜頭潑下一盆冷水……

　　髒辮哥拎着兩杯奶茶從那邊過來，一杯涼的，一杯熱的，他分兩隻手拎。

　　很細心。

　　遠遠的，副駕位置的手下就跟他打手勢，意思夫人不在車裡，并又指了指夫人此刻的位置。

　　髒辮哥順着看去。

　　隻見夫人蹲在那老先生前，臉色蒼白如紙。

　　他一下子皺眉，大步走了過去。

　　打量着那老先生的衣着，以及地上鋪的那些破爛的瓶瓶罐罐。

　　立刻就知道這老先生是幹嘛的了。

　　畢竟這種人在邊境那邊也多的是，隻是沒想到竟然敢纏上他們夫人！

　　如果這會兒過來的是他那兩名手下，老先生可能已經被連人帶家夥事兒的帶走了。

　　但髒辮哥到底是要更有素質一些。

　　在沈夕夕回頭的同時，就見一紅票子從眼前落下，左左右右地飄，最後穩穩落進老神仙用來盛生辰八字的小碗裡。

　　沈夕夕，“……”

　　卞世通，“……”

　　髒辮哥表情嚴肅，“這些夠你去吃頓好的了，别再纏着我們夫人了！
”

　　沈夕夕，“！
”

　　眼角狠狠一抽，她趕忙伸手去拿碗裡那張有些侮辱人的一百元錢。

　　“他是算命先生，不是……”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另一隻手“嗖”的過來――

　　看起來蒼老又端莊的卞世通，卻速度極快地先一步摸走那張票子。

　　沈夕夕，“…………”

　　卞世通微笑着回，“落盤無悔，就當時這位夫人剛剛算卦的費用了！
”

　　沈夕夕，“………………”

　　其實……原本她是打算轉賬的……

　　價格大概是二十倍左右……

　　＊＊

　　過年這幾天，沈夕夕一家都是在娘家過的，裴瞻之和裴岚一家時常回來，寇老師帶着小米也來過一次，小米跟小寶在院子裡密謀着什麼，很神秘，不讓大人知道。

　　小湯圓打開話匣子之後，家裡一下子像多了好幾個人，每天都熱熱鬧鬧的。

　　但算命先生那首寓意頗為不詳的詩……卻總是會萦繞在沈夕夕耳邊。

　　特别是最後兩句:“南柯一夢終須醒,浮生若夢皆是空……”

　　不可能。

　　不可能這樣。

　　沈夕夕回憶着之前每一個環節，她已經阻止了伊芙琳的行動，連劊子手也被警方控制起來。

　　不會出錯的……

　　＊＊

　　回到裴家後的第一天，沈夕夕便用撒嬌的方式催着裴玄去醫院做了一個皿液檢查。

　　裴玄很敏銳，她突然這樣一定會懷疑什麼，但隻要沈夕夕撒嬌，就百試百靈。

　　第二天取回結果，裴玄一如往常般直接去了集團，他的車子前腳離開别墅區，沈夕夕跟着就帶着檢查結果上車，王大海帶她去往回春堂。

　　……

　　車子靠近回春堂，沈夕夕讓他開慢一點。

　　車窗降下，她望向道路兩旁。

　　王大海笑着也掃了一眼，“最近沈先生的生意好了，附近就新開了不少藥堂，不過夫人放心，沒有一家能成為咱們回春堂的競争對手，隻要有萬能藥在……”zx.r

　　他随和地閑聊，沈夕夕随着他的話也注意到了，确實有不少新開張的藥堂，門口立着幾排整整齊齊的麥子花束，寫着類似“開張大麥（賣）”的字樣。

　　不過她要找的并不是它們。

　　就在回春堂對街的拐角處，沈夕夕看到一家不怎麼起眼的地方。

　　門簾也就兩米見寬，左邊是網吧，右邊是一家小旅店，而它夾在中間。

　　古風的牌匾略微有些掉色，明明開在這樣的地段卻意外低調，上面的三個字是――

　　【聚善堂】

　　沈夕夕眼睛像是被針紮了一下。

　　王大海注意到她的異樣，往斜對角他們的目的地指了指，“夫人，回春堂到了，咱們……”

　　沈夕夕收斂神思，微抿了下唇，“開過去吧，我跟爸爸約好時間了。
”

　　“是，夫人，”紅綠燈一變，王大海打着方向盤轉彎。

　　……

　　沈晨碩的辦公室裡漂浮着淡淡藥香，還有上一位客人艾灸後的艾草味。

　　季瞳很有眼力見地打開窗子通風，小學徒上茶，兩人默契對視一眼，離開的時候季瞳幫師父和大小姐關上門。

　　辦公桌旁，沈晨碩研究着女兒帶來的那份數據。

　　“這是你們任老闆的皿液檢查數據吧？
”他眯着眼問。

　　沈夕夕頓一下，想起來之前一直說在戒斷藥物成瘾症狀的人是她們老闆……

　　“是啊……”她笑了笑。

　　沈晨碩點點頭，沒懷疑，繼續核對上面的各項數值。

　　他在看的時候，沈夕夕手機也收到裴玄的微信。

　　裴玄:吳媽說你不在家裡，出去了？

　　沒想到“查崗”來的這麼快，沈夕夕有些心虛地回。

　　夕夕寶貝:哦，來回春堂了，爸爸說新進了好藥材，讓我來見識一下。
［可愛．jp］

　　想要不引起那位爺懷疑，最好的方式，就是謊話一定要摻和着真話一起來。

　　沈夕夕現在已經很熟練了！

　　裴玄:好，我知道了。

　　看吧……

　　“總的來說……”沈晨碩開口，沈夕夕從手機屏幕擡起頭。

　　恰好就錯過了裴玄發來的下一條。

　　裴玄:合作商送來你喜歡的東西，要趁新鮮，送去給你。

　　“你們老闆的身體素質，”沈晨碩繼續道，“倒是比他看起來給人的感覺要好。
”

　　沈夕夕苦笑了笑，“然後呢？
關于藥物戒斷方面……”

　　沈晨碩看她一眼，把單子鋪在桌面上，油筆彈出筆芯，在其中幾項數據上畫了圈，“關于這方面，你聽爸爸仔細跟你講……”

　　……

　　季瞳守在門外，經理從前堂過來，是要找她師父，季瞳就說了，“大小姐還在裡面，現在不方便進去。
”

　　經理一副多虧提醒的表情點了點頭，他這邊的事也不怎麼重要。

　　不過再擡眼看一眼時間，已經快過去一個小時了。

　　涉及到專業領域，沈晨碩總是習慣講的細緻。

　　授人以漁，不如授人以漁。

　　對自己徒弟是這樣，對女兒他隻會更加有耐心。

　　這也是為什麼，沈夕夕從小就會對各種藥材那樣熟悉。

　　經理一回頭準備離開，跟着又看見另一道身影也從前堂過來，前面還跟着名引路的小學徒。

　　随着那人身影走近，季瞳視線明顯上移，态度比對待經理的時候恭敬太多，“姑爺！
您來找大小姐？
”

　　裴玄可是她的前老闆，要不是他發掘，她可得不到能成為沈先生徒弟這麼好的機會。

　　裴玄朝門那邊斜一下額，“她還在裡面？
”

　　“啊，是！
”季瞳雙手貼着褲縫。

　　經理性别男，身高大概一米六五，此刻正十指緊握放在下巴那兒，一臉欣賞的仰望他們姑爺。

　　不是第一次見了，真真是百看不厭！

　　裴玄掃他一眼，并在産生某種負面情緒前移開。

　　季瞳可以攔住别人，但不敢攔她前老闆。

　　況且大小姐進去的時候，并沒有說要瞞着姑爺。

　　那應該……就是可以？

　　“那我們就先下去了，”季瞳鞠了一躬，快速拉着胖球老闆離開。

　　裴玄擡手敲了敲門，就兩聲，挺輕的。

　　裡面沒人應門，似乎是沒聽到，但這不怪他。

　　旋開門的時候他動作不大，而房間裡，沈晨碩和沈夕夕果然沒有發現門開了，還在專注于那份檢查數據。

　　女兒聰明，學東西快，講完所有的内容竟然隻用了一個小時，沈晨碩滿意地朝後靠了靠，吐一口氣，“大概注意事項就是這幾點了，雖然已經成功解除對藥物的依賴，但皿液數據裡還是能反應出來的。
”

　　裴玄搭在門把的手略微收緊。

　　沈夕夕手裡轉着根筆，“但目前控制的還不錯，對吧？
重要身體一直保持這種健康狀态，就不會體現出什麼？
”

　　沈晨碩猶豫片刻，但最後還是點頭表示肯定。

　　沈夕夕終于是放心了。

　　精神松懈下來，才注意到旁邊地上的影子，視線順着往上，她瞳孔跟着一縮。

　　“……”

　　“…………”

　　對着太太偷偷“做壞事”後被發現的小表情欣賞一會兒，裴玄無聲地挑了下眉。

　　沈夕夕回他一抹尴尬且讨好的小笑容。

　　不過她剛要開口叫人，對面對這一切毫無察覺的沈晨碩繼續對着數據開口，“所以說，藥品這種東西，一定不能輕易碰，這人不僅要對自己負責，也得對家庭負責……”

　　“咳咳，”沈夕夕咳嗽着提醒，“這個……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會這樣，任老闆他也不是故意的……”

　　“再有苦衷也不該碰這種藥物！
”沈晨碩拍着桌子義正言辭，“一想到我女兒跟會碰這種藥物的人在一起工……艾瑪！
”

　　最後一下痛叫，沈夕夕直接在桌子底下踹他腳了。

　　沈晨碩，“？
”

　　正懵着，也注意到門口進來的自家女婿，表情立刻緩和了。

　　“小裴今天也來了？
”沈晨碩完全的狀況外，更不知道自己剛剛的話全都紮進他好女婿心裡了，“夕夕你也是，小裴會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
還沒吃飯吧？
走，爸爸請你們出去吃。
”

　　裴玄看似平靜的外表下眉峰微微抖動，“一會兒還要回去，給夕夕送點東西。
”

　　随着他的話，對面兩人才注意到他手上拎着的那個很精緻的保溫盒子。

　　盒子放到桌子上，打開，沈夕夕和沈晨碩同時朝裡面看去。

　　一股涼爽氣息随着冰霧撲面而來，等冰霧散開，才能看清裡面整整齊齊地碼着十隻個頭十分飽滿圓潤的荔枝。

　　棕紅的顔色俨然成熟到恰到好處的程度，雖然還沒嘗到味道，但光看品相就已經像藝術品了。

　　沈晨碩稀罕地笑了笑，“原來是荔枝啊，我們夕夕最喜歡的水果，現在這個季節荔枝可不便宜，我昨天問菜市場，好像得29一斤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