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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貴極人臣 瀟騰 7027 2024-08-29 11:11

  能做夫妻之人,的确有相似之處。

  謝丕一腳深一腳淺地歸家了。夜色沉得如密不透風的囚籠,他孤零零地坐在窗扉前,不知東方既白。禮叔一進門,才發現他竟然連昨夜的衣裳都未換下,不由驚道:“二爺,這是怎麼了?”

  他三步并作兩步迎了上來,隻見謝丕眼中皿絲密布。他心中既焦急又茫然:“您怎麼急成了這個樣子,這麻煩不都解決了嗎?”

  謝丕緩緩擡起頭,他的雙目被天光刺得酸澀,當即滴下淚來。他扶額長歎:“解決?麻煩恐怕才剛剛開始……”

  禮叔還待再問,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小厮在外大聲求見。

  禮叔不滿道:“這一大早地跑什麼跑。規矩都學到狗肚子去!”

  小厮氣喘籲籲道:“不是,二爺,有诏命,天使已經在兩條街外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一時之間,整個謝宅都忙亂起來,就連貞筠都被驚動了。伍凡歸來禀報時,語帶寬慰:“夫人不必擔憂,這是加封謝家上下有功之人的恩典。”

  貞筠一愣,她接過伍凡記下的名冊,粗粗一看就是一驚:“這麼多?”

  蕙心正在學着慢慢認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琢磨,又低聲去問宋巧姣,眼見貞筠蹙眉不語,不由問道:“夫人怎麼不笑,這麼多官,這可是大恩典!”

  小丫頭的聲音清脆悅耳,如黃鹂出谷。貞筠如夢初醒,她扯了扯嘴角:“你覺得這是好事?”

  蕙心語聲一滞,她有些無措道:“做官兒,不就是好事嗎?”

  貞筠道:“沒錯,做官是好事……”可世上,豈有白給的好事呢?

  她正思忖間,就聽小厮禀報,言說是謝丕求見。這下清風池館的人都是一驚,誰不知道這位謝郎中最是恪守禮節,雖容貞筠一行借住,但對他們這兒素來是繞着道走,怎麼今日反倒主動找上門來。

  伍凡躬身問道:“夫人,是見還是不見?”

  貞筠霍然起身:“怎麼不見,見!不過不是在這裡。請他往荷風亭一叙吧。”

  謝丕聞言,亦無二話,聽從她的安排而去。原來荷風亭造在清風池中,四面皆是雕镂槅子糊着紙,依靠回廊連通岸上。人立于曲橋之上,聲音便可直達亭内。此時已是深秋,謝丕一路行來,隻見紅消翠減,頗覺傷感,待到了窗外瞧見裡頭隐隐綽綽的人影,更覺五味雜陳。

  貞筠聽到他的腳步聲,問道:“是謝家兄長嗎?”

  謝丕默了默道:“是我。”

  貞筠看到他的身影映到窗扉上:“我已屏退左右,您有什麼話盡可直說。”

  謝丕隻覺喉嚨幹澀,如果不是他立身不正,就不會惹出這些事來,事到如今,他也隻能盡力彌補自己的過錯。

  他道:“弟妹,近日身子可好?”

  貞筠隻當他這是寒暄:“已經好多了。”

  謝丕道:“當日含章兄囑托,是因弟妹身子未愈,所以不便長途跋涉。如今,弟妹既已大好,還請早日歸京為宜。”

  貞筠滿心以為,他是面臨大變,找她緊急商議的,沒曾想,繼閉門羹後,謝丕又給她下了一道逐客令。

  她的面色漸漸沉了下來,謝丕卻渾然不覺,他還在細說對她的安排:“我已經派人置好了船隻與路引,還請弟妹回京去收拾細軟,今晚就出發。路上切記不可停留,更不可與人接洽……”

  謝丕說到一半,就聽裡間傳來聲響:“可那些水轉絲紡場呢?”

  謝丕是萬萬沒想到,都到了這會兒了,她還想着那些絲場。他的濃眉深皺:“弟妹,你不該再想那些。”

  貞筠早膩了這一套說辭:“那是我最先建起來的,我為什麼不能想?”

  黃葉打着旋兒從空中落下,如鏡的清池上泛起陣陣漣漪。謝丕無奈道:“可它已經遠遠超出你的掌控之力。”

  貞筠辯解道:“以前不成,是因為世家從中作梗,現下世家已然吃了教訓……”

  謝丕道:“你還不明白麼。世家讓出的利益,不會流向民間,隻會歸于朝廷。”

  貞筠道:“是你不明白。朝廷又如何,朝廷就不需要地基,不需要代言者嗎?”

  她不是因為無知,才敢去淌渾水,相反的,她是因為知道,還敢去放手一搏。謝丕一時愣住了,這就是她,一個敢于做自己的人,無論到哪裡都是讓人欽佩的。

  他不由緩了聲氣:“你因何執着于絲場呢?你是诰命夫人,應該不缺銀錢。”

  貞筠冷笑一聲:“你是閣老之子,應該也不缺前程,又是因何來此呢?”

  謝丕失笑,他脫口而出:“我們怎能一樣?”

  一語未盡,窗扉忽然大開,随着一聲輕響,亭内亭外再無阻隔。謝丕愕然擡頭,貞筠正立在他身前,她一字一頓道:“我們為什麼不一樣?男人和女人,既都是人,又憑什麼不一樣?”

  謝丕如雷震一驚,不僅是她刀鋒一樣的言辭,還因這樣的驟然相見。他即刻就别過頭去,道:“快關窗!這不成……”

  貞筠不退反進,她一步一步走到亭外,走到天光之下,雙目明亮如星:“有什麼不成。又要拿你那一套假道學來糊弄人?我告訴你,二十多年前,我爹也是拿這一套想将我勒死在祠堂,你猜時至今日,我是信,還是不信呢?擡頭!”

  伴随着她一聲斷喝,他終于擡眼看向她。她的身影倒映在他瞳孔中,她展顔一笑:“總算見着了,這麼些年,你似乎沒什麼變化。”

  謝丕低下頭去,眼底一片模糊。可你卻變得更好,更勇敢了,我本不該再見你的……

  貞筠道:“我肯來此,是為兩個原因,一是過去你多番相助,我感激于心。二是阿越既然将此地之事托付于你,那麼我要繼續未竟之業,好歹要與你通個氣。你們家如今受了恩典,更會成衆矢之的。那麼雙眼睛都盯着你們,所以更不可越雷池半步。那些還未來得及拆的絲紡場,還有那些不義之财,何不抓緊獻給織造局呢?”

  他們竟然想到一處去了。他苦笑一聲:“然後,你再去領織造局的差使。”

  “當然,總不能指望宮裡的太監來紡絲織布吧。”貞筠勉強笑了笑,“獨木難支,不能向前,隻能讓出勞力,來尋求庇佑。”

  謝丕垂眸:“如若是想救助弱女寡婦,不必冒險,我可以幫你。”

  貞筠一愣:“你怎麼幫我?”

  謝丕思忖片刻道:“我有銀兩,足以養活。”

  貞筠忍不住笑出聲來,她半晌方正色:“多謝,可我們并不需要。”

  謝丕不解:“可是她們不是沒有生計……”

  貞筠道:“她們有手有腳,可以養活自己,亦能承擔風險。她們像你一樣,有自己的想法,也能做獨立的人。”

  拿民婦來比探花,可謂是離經叛道之極。但謝丕并沒有覺得被冒犯,他隻是平和地和她一起分析利弊:“那麼,你自問還能再承受一次徐州之亂嗎?須知,這樣的明槍暗箭,隻會多,不會少。”

  謝丕感受到她的視線如火一般烤在他的身上,他隻聽她道:“一次是手足無措,可兩次就會摸着門道,三次就會适度反擊。吃一塹長一智,慢慢的,我就能遊刃有餘,就再也不會任人欺負了。”

  謝丕久久沒有言語。貞筠對此并不意外,她早就明白,不是人人都是她的姐姐們,會對她言傳身教,會幫助她多方學習,會讓她大展拳腳,會告訴她即便失敗了也沒關系,她們永遠都在。

  她擺擺手:“你不信也沒關系,此事勢在必行,你……”

  “我相信你能做到的。”他終于再一次擡起頭。

  兩道聲音,一前一後響起。貞筠有些恍惚,她看向他:“你說什麼?”

  謝丕有些局促,他道:“同樣的錯誤,我不能犯三次。”

  他的雙眼盛滿真誠:“你總是用自己的行動,來回擊我們的傲慢。武英殿時,我錯過一次;徐州之變後,我錯過第二次;現下我不能再錯第三次。”

  貞筠忽然别過頭去,她清了清嗓子道:“這麼說,你是同意我的提議了?”

  謝丕搖搖頭:“很抱歉,還是不行。”

  貞筠蹙眉:“為什麼?”

  謝丕道:“因為含章,你們還想做長久夫妻嗎?”

  貞筠眸光一閃,她當然想和月池永遠在一起。可有那個王八蛋在,這早已成了虛無缥缈的夢境了。

  謝丕顯然也明白她的為難之處,他道:“你的未盡之業,可以留待将來。可如果你現下不走,隻會與含章徹底夫妻情斷。”

  貞筠心頭一驚:“究竟是為什麼?”

  謝丕嘴唇微動,他頹然道:“我不能說。”他不想欺騙,卻更不好明言。到頭來,連他自己都覺得,這篇話頗沒有說服力。可大大出乎他預料的是,貞筠卻應了。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好吧。我走。”

  她看向謝丕,不由失笑:“這麼看我做什麼,你們男人講士為知己者死,我們女人也一樣。你能信我,我為何不能信你呢?”

  謝丕别過頭,他又一次笑了。貞筠道:“你笑什麼?”

  謝丕長歎一聲:“沒什麼,我隻是想起了一句改字詩令罷了。”

  怎麼好端端扯到詩令了。貞筠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待她要追問時,他早已消失在落葉缤紛中了。

  當夜,謝丕獨立在燭火之下。他飽沾濃墨,在花箋上寫下一行小令:“明是芳草萋萋,何雲某某某某,隻因‘鹦鹉前頭不敢言’”【1】

  他凝視良久之後,終于拿起燈罩,看着火舌慢慢爬上來,終于将其燒成灰燼。

  禮叔這時進來禀報:“二爺,李夫人已經上船了。”

  謝丕點點頭:“走了好。”

  他又一次看向了天穹,北鬥七星在閃閃發亮。星宿不能決定人的命運,人更不能叫萬物都做提線木偶,哪怕您是皇上,結果也一樣。

  貞筠走得再隐秘,也蓋不住有人一直關注。修葺一新的市舶司衙門中,佛保、黃豫、嚴嵩三人正在大眼瞪小眼。

  佛保急得來回踱步:“怎麼會這樣,她怎麼走了呢?”

  嚴嵩如在夢中,他是誰,他在哪兒,他要做什麼……按理說他是巡海參政,管海禁、管海貿、管屯田也就罷了,大員家的女眷出門,也要他們坐在這裡如臨大敵般商議?但嚴嵩畢竟是嚴嵩,面對這樣的境況,他謹慎地沒有發問,而是等傻帽出頭做這捧哏。

  果不其然,黃豫一臉茫然地開口:“她走,有什麼問題嗎?那一行多是婦人……”

  佛保氣不打一處來:“你懂什麼,那船上坐得是李越的老婆!”

  嚴嵩與黃豫俱是倒吸一口冷氣,他們雖然不知道李越的老婆具體做了什麼,但不影響他們為此心生忌憚。黃豫壓低聲音道:“那是否要派人去堵住——”

  佛保冷笑一聲:“堵住之後呢?扣在你府上?”

  黃豫大吃一驚,他搖頭如撥浪鼓:“我?我怎麼能行?”

  他微不可察地瞥了瞥佛保的下身:“公公,不若還是留在您這裡的吧,在您這兒,大家也都放心呐。”

  佛保:“……”

  眼看沖突一觸即發,嚴嵩不得不出來打圓場:“我想公公的意思,應該是不發生正面沖突,卻能使李夫人暫留此地吧。”

  佛保理了理衣裳,翹起蘭花指道:“沒錯,這有學問的人,就是不一樣。咱家就是這個意思。并且,不止是讓她留在甯波境内,還得讓她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黃豫一愣:“那是叫她回謝家去?莫不是要叫她在謝家出事?可這不對啊,您既知她以前在謝家,何不早些出手呢?”

  嚴嵩将折扇在掌心輕擊,看來,佛保是要方氏繼續長留在謝家……他緊張到這個地步,說明這件事很重要,很有可能是上面交辦……上面為何要交代這件事……

  他斟酌道:“要做到這二者都不難,但不知,公公想讓方氏留在這兒多久?”

  佛保一窒,他看向嚴嵩,意味深長道:“你覺得呢?”

  黃豫已有些明白:“好歹得等戲唱完了再走吧。”

  嚴嵩問道:“黃兄以為是什麼戲?”

  黃豫一愣,哈哈一笑:“兄弟是個粗人,平素不愛這些玩意兒,左右不過是《單刀會》之類的吧。”

  佛保聽到此卻是帶着警告:“先把人弄回去再說,别幹多餘之事!”

  看來,佛保此刻仍然畏懼李越,所以不敢對方氏下手。那既不是為了利用,又是何苦将這燙手山芋弄回來……嚴嵩目不轉睛地看向佛保,四目相對之中,似有無盡話語。

  直到出了這市舶司衙門的門子,嚴嵩仍在低頭苦思。黃豫實在忍不得了,他推了推嚴嵩道:“兄弟,這到底是唱哪出啊。”

  嚴嵩苦笑一聲,他早已猜準七八分了。以為是《關大王獨赴單刀會》,天知道是《崔莺莺待月西廂記》。以為是随主帥勇闖敵營,結果是做紅娘拉媒保纖。罷了,幹什麼不是幹呢,總比真提刀賣命好。

  他拍了拍黃豫的肩膀:“好好幹就是了。無知是福……”

  朝廷的一旨擢升調命,将剛爬出泥潭的謝丕,又拖了回去。他不得不再次和族人拉扯。以前隻談錢,大家夥都扯不清楚,如今還有官職摻和進來,更是要将狗腦子都打出來了。

  謝丕原本是謙謙君子,最後也開始氣急敗壞。他怒道:“總之,無論如何,先将水轉絲紡場悉數交與織造局,如有逃稅漏稅之事,一定要盡數上繳!誰若再糾纏,休怪我無情!”

  那些得了官位之人,盼着他的提攜,自然是言聽計從,可那些諸如謝遇等人,丢财丢人之後還要丢場繳稅,又豈會甘心。

  謝遇早已是面如金紙,在屋内破口大罵了好幾日。在被迫如數繳納田賦後,他更是忍無可忍:“這群王八蛋,誰不讓我好過,我讓他全家都玩完!”

  在面臨威脅時,士紳的抉擇其實和平頭百姓沒有兩樣,既然制度化的途徑走不通,那就隻能铤而走險。

  形形色色的暗殺,正式登上了江南的政治舞台。以甯波為中心,向江南四省蔓延開來。有人想效仿謝家一步登天,有人則極力不去步孫家等人的後塵。花團錦簇之下是白骨骷髅,繁華如夢中包裹着刀光劍影。之前一直謹守本份的治農官則緊随其後,一邊控制事态,另一邊則從相争中獲利。源源不斷的财貨,登上運船,順着海路源源不斷地運往馬六甲前線。

  貞筠被堵在了水路上,她既然想悄無聲息地走,自然不敢大張旗鼓坐官船、走官道,然而在曲折水路上與民同行,就不免有遇到意外的風險。

  蕙心眼看兩艘船在前争執不休,早就極為不忿,她道:“夫人,這麼着得拖到什麼時候,讓奴婢去叫他們滾吧。”

  宋巧姣忙道:“你這麼出去,豈非是自爆行蹤?”

  蕙心急道:“那怎麼辦,就隻能這麼堵着嗎?”

  貞筠思忖片刻後道:“去讓伍凡打聽打聽,究竟是怎麼回事。”

  宋巧姣道:“夫人是覺得,這是有人故意為之?”

  貞筠點點頭:“事出反常必有妖。”

  半日後,伍凡就回來,他道:“的确是兩船因碰撞,才惹出了糾紛。屬下去勸說後,水路已經疏通了。咱們現在就可以出發。”

  宋巧姣蹙眉道:“這麼說,真是意外?”

  貞筠問道:“那此路之上,如此多的行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伍凡低眉道:“回夫人,多是一些小世家的家人,想來是聽從主人的命令,先攜帶細軟,離開甯波保存實力。”

  貞筠一愣:“竟然已經到了這般田地……那謝家如何了?”

  “這……”伍凡面露難色,欲言又止,“聽說是意外起了火災……”

  水道邊的酒樓中,佛保與嚴嵩相對而坐。佛保問道:“就這麼簡單,她就會折返?”

  嚴嵩望着秋水長天,抿了一口杏花酒:“公公,能做夫妻之人,必是有相近之處的。即便有所懷疑,她也不敢去賭,萬一賭輸了,那便是一生的良心折磨。”

  佛保撫掌道:“有理有理。不愧是你啊。”

  果然不出嚴嵩所料,還不到一個時辰,貞筠一行就調轉方向,返回甯波。

  佛保與嚴嵩碰了一個杯。佛保起身伸了個懶腰:“總算結果了這事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怎能不去踏青呢?”

  嚴嵩拱手道:“敢不從命。”

  兩人走在路上,眼見天高雲淡,桂花香濃,不覺心曠神怡。然而,這倆人才走到半山腰上,就見下人狂奔而來。佛保與嚴嵩面面相觑,他斥道:“怎麼回事?”

  下人已是汗流浃背,氣喘籲籲,他指着山下道:“啟禀公公,不,不好了!那方氏……”

  嚴嵩奇道:“她沒回去?這怎麼可能?”

  下人急急搖頭:“不,她回去了。可她、她沒去謝家啊!”

  佛保瞪大雙眼:“開什麼玩笑,她還能往哪兒去?難不成是王家?”

  下人又搖頭道:“都不是,她、她往咱們衙門去了啊!”

  佛保、嚴嵩:“……???!!!”

  死一般的沉默過後,佛保才長吐一口氣:“嚴參政,你說得沒錯,能做夫妻之人,的确有相似之處。”

  下人問道:“公公,那咱們怎麼辦?”

  佛保陰陽怪氣道:“還能怎麼辦,回去準備大禮參拜诰命夫人!”

  兩個時辰後,市舶司衙門中,貞筠早等得極不耐煩。此地的宦官俱是叫苦不疊,隻能小心伺候。

  貞筠又問了一次:“已經這麼久了,你們主事究竟是去哪個衙門,還沒回來嗎?”

  小太監低頭道:“夫人稍後,我們佛保公公事務繁忙……”

  貞筠冷哼一聲:“看來真是貴人事忙啊。”

  不多時,佛保方滿頭大汗走進來了。貞筠見狀一愣,自覺自己是對太監成見太深,錯怪人家了。她的語氣也緩和不少:“是我叨擾公公了。”

  佛保上氣不接下氣:“……哪兒的話,豈敢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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