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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烽煙起(十八)

篡宋 一貧 3440 2024-01-31 01:15

  王渥的聲音剛一傳出,方才還譏諷李汾的姬汝作,卻是忽然收住了笑容。

  畢竟王渥在這個時候,提出自己一人去面對來勢洶洶的義軍時,他還是頗感到震驚的,甚至在心底,還流露出了那麼一絲佩服,這種的感覺尤其在面對旁邊的李汾時,尤為的強烈。

  二人同樣都是文人,一個長期居于高位,身份貴重,可面對自己引發的災難性後果時,卻能夠一力承當,豪士風骨。
而那李汾卻整日妄言妄語,不知天高地厚,實則膽小怕死,庸庸碌碌。

  比較之餘,姬汝作更是長歎一聲,就連對王渥那點牽怪,這時候也都全然不見了。

  他道:“員外郎見外了,此事俺也有過失,豈能讓你一人擔責……再者,依俺看,那唐牛兒也不是那種蠻不講理之人,想來,這回攜軍而來,也不過是想讨回當日落下的顔面……若是俺們兩家好言相商,事情也不是沒有轉機……”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在商讨着是不是該向唐牛兒當面服軟,以換取縣城自保時。
突然,遠處大軍中,揚起的一面面巨型大纛,吸引了衆人的注意。

  “不對,不是唐牛兒的義軍,是……是蒙古人……”

  也就在這時,姬汝作的雙目忽然瞪大,然後不可思議的定在了原地,就仿佛被雷劈了一般。

  他突然發現一切竟是這麼的荒唐,衆人遲遲讨論了許久,甚至不惜做出自我犧牲,可結果呢,出現在城外的大軍,居然不是唐牛兒,而是蒙古人。

  這一刻,姬汝作就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白癡,臨死之前,還被命運狠狠地愚弄。

  “什麼,不是義軍……”

  最先跳腳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還口口聲聲看不起唐牛兒的李汾,雖說此人狂妄無邊,滿口嘴炮。

  但他的心底卻明白的很,知道若是唐牛兒而來,就算雙方言語不和,最多也就是當面威逼恐吓、耀武揚威一番罷了,畢竟雙方之間,并沒有絕對的深仇大恨。

  可是若是将來人換成是蒙古軍卻又大大的不一樣了,誰都明白,他們面對,将會是一個不死不休的局面。

  想到這,李汾卻是已經心如死灰,整個人就像是被抽了魂似得,失魂落魄的走到了牆邊,生生擺出了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不過他這裡可是沒有人去留意,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遠處的蒙古大軍上呢。

  随着軍隊越走越近,除了軍陣後方高高聳立的大纛外,大軍陣前,那一排排被騎軍催趕的人群,這時候也漸漸顯露出了模樣。

  隻見那些人群中,除了戰敗被俘的青年士兵外,還有許多多的女人和孩子,這些人被繩子拴住了手腕,一串串連成上百餘人的長排,被後面的騎軍拿長矛催趕着,跌跌撞撞向前走去。

  如此場景,足足綿延了十餘派,黑壓壓的一大片,直看的城樓上守軍們咬牙切齒,暗恨這些蒙古鞑子毫無人性,居然迫使那些老幼無辜來攻城,可是他們對此又毫無辦法,畢竟現在衆人就連自保都是問題,更何況是對付蒙古人呢。

  “城下光是老幼就不下兩三千人,這些個狗娘養的,定然是屠戮了襄城縣,才得出這麼多百姓!

  狠狠的一拳砸在牆頭,姬汝作面色陰沉,心頭更是怒火不止,據他所指,襄城守備與郏城相差無幾,守城官軍少說也有近千餘,但這在眼前這些蒙古軍前面,恐怕也頂不過一個回合的沖殺吧。

  聽姬汝作說着,王渥目中不禁閃過一道精芒,“大将軍在汝州陳兵二十萬,這些蒙古人竟還敢虎口奪食,在郏城動手!

  王渥雖說是右司員外郎,掌管行省軍事,但畢竟是一直跟随在完顔思烈左右,與蒙古軍并沒有直接打過交道。
比不得姬汝作這種,從底層而來,靠抗擊蒙古一步步升到防禦使的将領。

  所以當他聽說這,這支毫無人性的蒙古軍,居然接連在汝州各地攻城拔低,而完顔思烈恰巧就在不遠處駐軍時,他還是感覺到有些不可思議。

  畢竟蒙古人但凡對完顔思烈的聯軍有丁點忌憚,就不會敢在其眼皮底下拔其虎須,甚至于他還曾經想過,當二十萬大軍跨入開封地界時,那速不台的大軍,定會惶恐不可終日。

  可事實卻是,非但那速不台沒有被二十萬大軍的威勢震懾到,就連眼前這些蒙古軍,也敢肆無忌憚的燒殺搶掠。
這一切都與他之前在輔佐完顔思烈時,所見所聞有些不一緻,他急需有人替他解惑。

  而這個人,自然就是一旁的姬汝作,就見對方聞言後,竟也不感覺到義憤填膺,反倒跟着開口笑道:“二十萬軍又能如何?
戰争,從來就不以數量取勝,中都之戰、北京之戰、潼關之戰、三峰山之戰,哪一次是不是金軍數倍于蒙古人,可結果呢……”

  王渥的為人姬汝作心中清楚,所以此刻說起話來,姬汝作也大談特談直言不諱,所說說及,更是這十餘年蒙金戰事當中無人敢提及的死穴,直講的王渥冷汗直冒,口中卻是無言以對。

  看他默然,姬汝作更是越說越激動,“屢戰屢敗,似乎已經成了戰争的鐵律,等到好不容易出現了陳和尚那樣的人物,結果卻還是在鈞州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員外郎,你也是帶軍的,那忠孝軍從昌盛走向腐朽,各中種種,你應該比俺清楚吧……就像你問的那樣,之所以還敢在汝州動手,實在是蒙古人膽子越打越大,而咱們的膽子卻越來越小了……”

  “是啊,聯軍這兩個月的舉動,我也都看在眼裡,各級統軍大将相互推诿,二十萬大軍停頓汝州,遲遲不前,軍饷消耗更是不計其數。
長此以往下去,金國就算不亡,遲早也會被拖垮……”

  王渥說着,雙目中的神采也愈發的暗淡了下去,這些話,他還是頭一次從姬汝作口中提到,并非是對方看的比他透徹,相反,這些問題其實王渥早已經知曉,隻是在他的心底,潛存着些許希冀。

  正因為這一層希冀,才讓他始終都無法證實軍隊中存在的問題,畢竟,他也曾天真的認為,在蒙古人的面前,這些問題隻是廯疾,雖有痛癢,卻無關大局的緊要。

  可現在就連姬汝作都比他說的透徹時,王渥才明白,自始至終,都是自己想錯了。

  見他陷入了沉思,姬汝作遂歎了口氣,向他們這些低級将領,就算明白再多,可無法改變那些上位者的想法。
如今,姬汝作能在王渥的面前說盡他心底的話,也隻是希望,憑借王渥在完顔思烈軍中的關系,能夠将這番話,盡可能傳遞到後者的耳中罷了。

  想到這,姬汝作的目中已然生出一絲果斷,“敵軍距離郏城尚有二三餘裡,想來也沒有那麼快攻城,員外郎,你速速收拾衣裹,我派人護送你從北門出城。

  說話間,姬汝作便已經吩咐左右親兵道:“俺已經在北門安排了快馬,你們幾個,速速護送員外郎出城!

  “姬防禦,你……”

  王渥本想同衆人一道守城,萬沒想到姬汝作會如此安排,當下就急的他大聲開口。
可是不等他拒絕,姬汝作身邊的親兵卻已經不由分手,一左一右将其架住,然後朝着台階口拉去。

  然而,王渥似乎早已經鐵了守城到底的決心,在他的掙紮之下,那兩個親兵竟然也拖拽不得,就聽他一邊高喊着,“放開,你們放開俺!
”另一邊,則漸漸掙脫了親兵的拉扯。

  但眼看着他就要完全掙開時,一個極為迅猛的身影,已經劃過衆人的眼簾,一把将王渥給攔腰抱住了。
正是他這一沖一撞,正好将王渥又重新退回了親軍的控制當中。

  當發現在最後關頭攔住自己的,竟然就是李汾時,王渥幾乎是目呲欲裂的吼道:“李汾,你幹什麼,你别忘了自己身份,就算是死,咱們也退不得半步……”

  任憑那王渥喊得凄厲,可是李汾此刻鐵定抱住對方就是不答話,隻見他一邊将王渥退下了台階,一邊又轉過頭,對着城頭上的姬汝作陪笑道:“防禦大人,俺與王渥是好友,這次他回去,俺可不能不陪同啊!

  對于這個貪生怕死之徒,姬汝作此刻是連開口都懶得開口,但考慮到對方所說,還是忍了忍,張口道:“隻要員外郎能回去,自然是有你的坐騎!

  “那就好,那就好!

  得到了确定答複後,李汾也不敢再繼續停留,他唯恐慢走了一步,蒙古人就會打上門來,眼下,還是逃出郏城,在做打算吧!

  如是想着,可是還沒等李汾走下台階,就又見到下方,王渥似乎還在與兩名親兵糾纏,這可讓李汾心中的暗暗叫苦,畢竟腿長在那王渥的身上,如果對方真的不願意走,自己就算将他推到城口,對方怕是又會轉道回來。

  心中掙紮,李汾卻是輕手輕腳,繞到了王渥的背後。

  眼看着二人的距離隻有一步之遙時,王渥也再次推開了跟前的兩名親兵,但這一回,等待王渥的,不再是迎面而來的拉扯,而是李汾從背後用盡全力,揮來的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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