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對趙振的表态,并未感到意外,甚至有的人在看向趙振的時候,還有那麼一絲絲同情。
那種表情,就仿佛在看一個臨刑前的死刑犯一樣,至于古裡甲石倫更是忽地笑出了聲。
他巴不得趙振早滾蛋早好,對方現在自己開口了,他怎麼能不拍手稱贊,“好,趙将軍忠心可鑒,某深感佩服,此一去,某雖無兵馬支援,但在軍需用度上,将軍若有确實,某便是窮盡許州,也要獻上一份力。
”
不愧是曉盡人事的老将,古裡甲石倫一上來便表面了立場,要東西可以,要兵馬沒門。
武堰更是勃然大怒,他手中隻有千餘雜兵,這點古裡甲石倫不是不知道。
對方說出這番話,分明就是要斷絕他的後路。
他不禁怒道:“節帥打的好算盤,趙将軍手中青壯不過千餘,如何能敵三萬蒙古軍?
你不借兵,卻是甚居心,莫不是等着開封城破,好喊一聲蒙古主子?
”
武堰的話說到這個地步,已經堪稱誅心了,乃至于古裡甲石倫臉色,瞬間就垮了下去,他猛的一拍桌子,怒道:“姓武的,某怎麼做事,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許州乃南京城西面唯一屏障,四周群狼環飼,汝州、唐州、鈞州亂軍更是蠢蠢欲動,若非靠許州牽制,今日圍困南京的又豈止三萬大軍!
某之忠心,日月可表。
”
古裡甲石倫一頓怒叱,直震得節堂上檐瓦疊疊作響,在場衆軍将更是轟然起來,單單是那氣勢,就讓武堰面色一白,口中的話剛到喉嚨,又被他咽了下去。
也就在這時候,趙振卻笑着将衆人攔住道:“衆軍将士莫怪,監軍也是關心趙某,一時情急才說出那番話。
不過節帥放心,趙某此番前去,拿走的隻是屬于某自己東西,不會奪取昌武軍一兵一馬,當然,節帥慷慨,既然願意贈送趙某兵甲錢糧,某也就卻之不恭了。
”
将各方安撫到尾,趙振才讓武堰先坐下,稍安勿躁。
對方可不相信趙振能憑空變出兵員馬匹,但駭于古裡甲石倫之威勢,武堰這才鐵青着臉,坐在原座上一言不發。
而古裡甲石倫也被趙振的話,引起了好奇心,他實在奇怪,這個趙振究竟想耍什麼花樣,竟然答應了自己的條件,并且自始至終還表現一幅幅自信滿滿的樣子,仿佛一切都被他掌握在手中似得。
想着,古裡甲石倫眼皮一擡,幾乎用鼻孔對着趙振出氣道:“那某便拭目以待了。
”
不知道怎麼,古裡甲石倫說出這句話後,他的心神卻罕見的有些不甯,那種感覺說不出,卻又真實存在。
也就在這時,趙振開口了,“此一去,還望大帥能夠替卑職湊齊一筆軍資,在此期間,卑職還打算招募一千鄉勇,到時連上本部一千人馬,也好湊足一支騎軍建制。
”
“騎軍?
”
節堂上,趙振話一說出口,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他手上有一千雜兵,再算上招募齊的人數,一共兩千數,這沒錯啊,可怎麼從步卒變成騎軍了?
不但是衆部将,連古裡甲石倫這時候也不淡定了。
昌武軍雖然窮,但咬咬牙,勒一勒褲腰帶,給趙振省出一筆募兵所用的搶糧,還是可以的。
誰讓古裡甲石倫日日夜夜,都想将趙振送走呢?
可對方所說的騎軍又是怎麼回事?
帶着疑問,古裡甲石倫下意識的問道,“兵員雖是夠了,可你哪來的馬呢?
”
話剛一說出口,古裡甲石倫便後悔了,因為他一下就想起對方口中提到的騎軍戰馬,很可能,就是前日蒙古兵撤軍時,談判得來的那兩千餘戰馬。
這幾日,古裡甲石倫沒少因為咋戰馬的歸殊問題,和武堰拍桌子翻臉,這也導緻了,二人之間裂痕越來越深,到最後,也沒談出個所以然來。
他萬沒想到,今日節堂上,趙振居然打的是這個算盤,回過神來的古裡甲石倫正要阻止,可是,一切都晚了。
就聽到趙振開口道:“當日卑職以郭德海之子作為質,三軍陣前,換得蒙古軍人兩千戰馬,這幾日都寄養在節帥軍中,此番,還望節帥能夠歸還,讓卑職組建新軍。
”
趙振左一口寄養,又一口歸還,從頭到尾,都全然拿回自己東西的口氣,這讓古裡甲石倫怎能甘心。
要知道,那可是兩千戰馬,若能充入軍中,昌武軍的戰力還能比現在增加一倍。
眼看就要被趙振帶走,同時送入有去無回的戰場上,古裡甲石倫當場就要開口拒絕。
此刻是他已經打定心思,就算是賴賬,也要将戰馬留下。
但他剛要站起來,身後一隻手,卻瞧瞧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回過頭,攔住他的正是陳青池,就見對方正一個勁向的搖頭,那意思分明讓古裡甲石倫不要阻攔。
難不成,對方還有什麼好計策?
想到這裡,古裡甲石倫臉上閃過一絲掙紮,随即他的鼻子裡哼出一股氣,更是擋在在場所有人的面,極為艱難的點了點頭。
陳青池的小動作,趙振自然是看在眼裡,此可見古裡甲石倫答應,趙振眼中微不可查的一閃,旋即便恢複了笑容。
隻見他叉手一拜,道:“謝節帥!
”
随着趙振叉手下拜,節堂之上更多的則是不敢置信的吸氣聲,畢竟在衆将心中,他們的節帥,可是将戰馬看作性命一般的人。
而趙振究竟有什麼魔法,能夠讓古裡甲石倫連“命”都不要了?
聯系當日在城樓上,趙振輕描淡寫斥退蒙古大軍的一幕,衆人在倒吸冷氣的同時,心總隐隐對趙振多了幾分敬畏。
甚至連武堰此刻,都仿佛不認識趙振一樣,他是何等的身份,還連續數日為了兩千戰馬的歸殊,和古裡甲石倫一次次撕破臉皮,卻始終沒有談成。
要知道,當時的他不過是想要其中一半,可現如今,趙振卻幹脆要來了全部,更讓他深受打擊的是,古裡甲石倫居然連猶豫都沒有猶豫,就這麼答應了。
這趙振,是古裡甲石倫私生子不成,要不然,憑什麼對他這麼好,還答應出資供他招募新兵!
武堰的心裡,此刻又酸有喜,甚至還有點擔憂,等騎軍建好後,就怕趙振帶着兩千兵馬,跑過去投效古裡甲石倫了。
看樣子,一個小小的副将,還不能徹底籠絡此人。
心中暗暗想着,武堰笑道:“節帥慷慨相助,是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等到日後南京解圍,某一定要好好向朝廷,替節帥和找将軍表上一功。
”
“哼!
”
越看武堰和趙振,古裡甲石倫心頭越是火大,面對二人得意神色,他隻能不去理會,等到節堂上所有人都散去後。
古裡甲石倫這才陰沉着臉,叫過陳青池道:“今日,你為何要攔某,那趙振欺人太甚,某恨不得剮殺之。
”
陳青池微微一笑,“節帥息怒,方才在節堂上,那趙振有武監軍支持,已然形成了氣候。
若是貿貿然,就将他轟去,他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還惹得麻煩。
”
聽他這麼說,古裡甲石倫臉上浮出一絲狠色,“他若膽敢鬧事,某早将他打殺了。
”
“此舉萬萬不可,前日城前退敵,使得趙振在軍中已經有了些許威望,你若将他打殺,将官必定離心,不利于日後許州鐵闆一塊。
”
雖說陳青池也恨極了趙振,但他也不敢亂來,隻是道:“若是撇開武監軍不談,那趙振不過是跳梁小醜。
依下屬看,不妨給那趙振些時間,等他将士兵練好,到那時,咱們再設伏除掉趙振,這樣一來,兩千建制完整,訓練妥當騎軍,豈不是都落入了大帥口袋?
”
古裡甲石倫眼中一轉,頓時就明白了陳青池的意思,他眼前一亮道:“某怎麼就沒想到,若真如此,倒是省卻了不少麻煩。
某有清池,正如玄德有孔明相助,快哉,快哉!
”
說到後面,古裡甲石倫幾乎是哈哈大笑,見他這般笑着,陳青池偷偷的舒了一口氣。
為了保住趙振,他也是盡力了。
也不怪陳青池會臨場倒戈,實在是趙振的離去,剛好讓他想到了自己的任務。
因為他曾聽楊紹元說過,那畫上女子與趙振關系非同一般,當日,趙振也曾拿來畫紙讓他代為尋找。
若是趙振就此離開了許州,畫上女子知道了,必然會追随起離開,等到對方出了許州城,那陳青池在想找到就難了。
所以,為了讓女子能夠暫時留在許州,陳青池隻能強忍着惡心,救了趙振一次。
與此同時,他也發現,在這麼等下去隻會把女子等跑,他要抓緊時間,趕快聯系楊紹元将其綁回來。
正當他出神的想着,古裡甲石倫突然轉過頭,對着陳青池道:“對了,某聽說,這幾日總有身份不明的人來找你?
”
“不瞞節帥,确實有這回事。
”
陳青池暗道一聲糟糕,肯定是楊紹元來帥府找門衛送口信時,門衛又将此事告知了古裡甲石倫,所以對方才突然問及。
想到這裡,他連忙解釋道:“此人原是趙振身邊的跟随,後來被下屬收買,并下令蟄伏在趙振左右,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并且有事情,随時來向下屬報告。
”
處于信任,古裡甲石倫壓根就沒懷疑過陳青池,但對方一提,他此刻又忍不住來了興趣,所以道:“到底是清池想的周到,這樣,你明日将此人帶來,某有話要交代他。
”
陳青池也沒想到,他一番多餘的解釋,居然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眼下古裡甲石倫要問楊紹元,對反實話實說的話,必定會露出自己溝通蒙古人的實事,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是以陳青池隻得道:“區區小人物,何勞大帥挂懷,若有什麼話,隻管讓下屬交代就好。
此人身份隐蔽,頻繁來帥府,反而容易被其餘人瞧見,走漏了風聲。
”
“也罷,清池行事,自然有其理由,某便不多過問了。
”見陳青池對自己的提議推三阻四,古裡甲石倫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他盯着陳青池看了好一會兒,這才點了點頭,表示不再過問。
“謝大帥體量,若沒什麼事,屬下先告退。
”
強忍住擦汗的沖動,唯恐自己言多必失的陳青池,此刻趕忙告退。
他現在隻有一個心思,那就是乘着古裡甲石倫還沒反應過來,趕快去城北的坊市,将楊紹元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