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張震在湖邊望着南陽鎮謀算的時候,在望湖村的村頭,也有人在謀算張震。
村頭的枯槐樹下,一個精瘦的男子,看着田裡那幾十人影,駐足良久,點點頭又遙遙頭,徐步走進了村子。
這人卻是有些來頭的,名叫楊翰林,原本和賣房賣地的趙慶同為廪生,并稱望湖雙傑,直到這次秋闱趙慶中了舉人才被壓下去。
這大明朝的秀才,一個縣上一年也就出幾個,廪生更是秀才中的第一等序列,一個村上能出兩個,那真是名震十裡八鄉的事。
這楊翰林與趙慶又不相同,他也考過舉人,兩次不中,又有本地巡檢司招攬,就此棄了學業,安心當了個刑房司吏。
正如那些電視上演的師爺個個精明,縣令都是讀書讀得如同傻子一般,這楊翰林也屬于實幹型的小吏。
刑房的職責所在,昨日他在巡檢司已經耳聞了張震雇人的舉動,當時也隻一笑置之。
而正是這回家住了一夜,次日去往巡檢司的路上,正好與張震的隊伍們走了個對頭頂個。
這正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聽說這人招了幾十位佃戶是一回事,親眼見到這八十多位壯漢,一下吓住了這位楊司吏。
這麼一幫漢子,這般的鬥志昂揚,要是盡數持了刀兵,再出其不意,自家巡檢司肯定被滅,就是那南陽鎮的百戶所怕是也難以保全。
楊翰林越看越心驚,以至于連迎面隊伍中的趙大力打招呼他也沒聽見。
回了南陽鎮根本不用專門打聽,聽路人議論就知道,那新來的豪客一早管飯白饅頭還不過瘾,又專門買了十石白面,晌午還要管飽。
那些白面與大鍋他是親眼所見,此時聽到這說法,心中更驚,飛赴巡檢司,見了那本家的巡檢也不好細說,随口編了個理由告了假,在張震的店鋪附近多般打聽,又回望湖村,他要親眼看到那豪客真個管飽,這才敢确定心中的想法。
回家就搬了把木椅在天井院坐等,眼見到了午時,那些漢子們還未回來,先被他聞到了飯香,白饅頭的清香悠悠的飄入口鼻,讓他精神一振。
良久之後,日頭已過中天,那堅定的腳步聲終于傳入耳中,他趴在門縫裡細看,果然見那群漢子們扛着鐵鍬歸來,進了斜對門的大院裡。
又等了約莫盞茶工夫,他估摸着那豪客家裡差不多開飯了,咬咬牙,回屋把自己牆上挂的一副字畫摘下小心拿着,叫上妻子這才出門。
執起那門環叩門三聲,不久一個漢子出來了。
出來這位正是夏仲勇,老夏看看來人打扮,男的一身青衣小吏打扮,女的倒是尋常婦人裝束,心中一突,面上不動聲色,客氣的問道:“我是這家裡的管家,不知您二位是?”
楊翰林笑道:“在下也是本村人氏,姓楊名翰林,添為巡檢司小吏,就住在斜對門,聽聞村裡來了一位豪客,特意在衙門告了假,帶了拙荊前來恭賀喬遷之喜,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官府中人,這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啊!哪怕是住在斜對門也不可不防,夏仲勇聽後慌忙小心接過字畫,賠笑道:“原來是貴客來了,楊大人且稍等,我這就通知老爺來迎接!”
楊翰林笑道:“管家客氣了,這遠親不如近鄰,一迎接可就遠了,有管家引路就成。”
夏仲勇可是在驿站當過差的,最知小吏的底細,對方越是親切,他越發感覺脊背發冷,當下笑道:“楊大人說的是,這對門的緊鄰可不能遠了,楊大人請!夫人請!”
張震穿越後這幾天,一直堅持自己的增肥計劃,進展也十分順利,這體重以每天一斤多的速度增長。
也是今日見了這一院子漢子們的狼吞虎咽,竟然是食欲大動,足足吃了兩個半的大饅頭,這可是半斤一個的,一斤多啊!
正打着飽嗝欣賞手下們吃飯呢,就聽到了叩門聲,聽過那說話聲,很快就見夏仲勇領進兩個人來。
俗話說‘閻王易躲,小鬼難纏!’
張震雖然不爽,總要看看來人是什麼意思。
沒錯,第一次請官吏吃飯,張震準備的赫然就是饅頭鹹菜白開水。
楊翰林一進來最先看到的就是漢子們圍了八仙桌猛啃饅頭的場面,看到最後那桌上的半個饅頭和半碟鹹菜,心知主人家吃的就是這個,送上禮物客氣過後,也就這麼吃起來。
白饅頭和精米他也就是在衙門裡吃吃,家裡也就是粗面,荒年米貴,他又不撈取油水,能不斷糧就不錯了,這白饅頭就鹹菜,他倒是吃的歡快。
張震細心看過這楊翰林的吃相,竟沒有半點作僞。
朱門酒肉臭,這也不像個貪官污吏啊!難道真是結交情來的?結交情你老是看佃戶們吃飯幹什麼?話題也總往佃戶身上扯,肯定有鬼。
雙方都是虛與委蛇,喝過白開水,楊翰林起身告辭,張震也客氣的送出門外。
楊翰林和妻子回了家裡不久,從門縫裡看過斜對門無人在外,整整衣服,漫步出門,出了村子,見無人跟着,快步走向南陽鎮。
夏仲勇從房頂上下來,進屋關上房門,低聲說道:“主公,那楊翰林果然去了南陽鎮,俺去截殺了他?”
張震笑道:“他畢竟是小吏,殺他一人,官府來人隻會更多,最多不過是官逼民反的局面,看他帶多少人來吧!人多了我把鏟車弄出來,來的人少,給弟兄們激發下皿性也不錯,也能看清誰可用不是?”
夏仲勇聽後,哪怕截殺楊翰林的意願無比強烈,那也隻得作罷。
而那楊翰林就不一樣了,他心底認定了張震是收買人心,最大的可能就是要造反,盡起弓兵将這人拿了的願望真是無比強烈,到時忠君報國不說,定也能升官!那才是真正的名利雙收。
楊翰林很是熱切的走了一路,怕走漏了消息,請那本家巡檢屏退了左右,這才一股腦将自己的推測說了。
巡檢名為楊正君,楊巡檢聽後不甘的說道:“翰林啊!也不是我不想,那姓張的能買下最好位置的店鋪,又買下幾百畝田,肯定還有油水可搜刮,實在是這捕風捉影的事擱在别人身上還好,他一個初來乍到的,若是貿然拿了,不免讓船家商旅們心寒,誰還敢在咱們南陽碼頭舶靠長住?”
楊巡檢說着又笑道:“一個小地主而已,又不是缺衣少食的饑民,有家業還不至于造反,最主要的是,這人識趣,偏偏招了碼頭上的苦力,正是給漕運上的那些人添堵,漕運上的人在咱們頭上作威作福慣了,咱們就安心看笑話,且看他們怎麼出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