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CH50
“這是這門課的助教方弦,也是我的第一個學生,辦公室在工程學院二樓。
”
于是被講師隆重介紹的年輕學生對着面前的鏡頭和唯一一個到達現場的學生深深鞠了一躬,笑容溫文爾雅:“大家好,我是科技史這門課的助教方弦,以後會由我負責給大家批改作業和考卷。
所以大家不記得講師的臉沒關系,最好還是記得我長什麼樣子。
這樣以後萬一沒及格,起碼在路上偶遇了我,還可以揍我一頓尋個仇。
”
第一次見到這位長相漂亮,穿着一件白襯衫帶着無框眼鏡的師兄的時候,是在那位唯一會來學校上課的老師的第一節課上。
起碼在當時,裴兼一邊“哈哈哈哈”地笑着,一邊對這位師兄還是頗有好感的。
她記得那節課下課的時候,方弦一邊收拾着東西一邊跟她打招呼:“呦,小師妹,你居然真的來學校上課了。
我跟着當了好幾年助教,第一次看到真的有學生來上課。
”他說着随手搭着自己導師的肩膀,沒大沒小地調侃,“呦,老師啊,是不是很激動,居然真的有學生來上課了。
啊,不行,我一會兒去收拾收拾辦公室,防止小師妹真的手寫了紙質版作業交到辦公室,結果我連作業箱都沒來得及買。
”
“你要是肯稍微認真一點工作的話,你就應該已經是教授了。
”年輕的老師順手把方弦搭在肩膀上的手撣了下去,攏了攏手裡的講義,“我們開始上課吧。
”
裴兼那時候還不知道,這個看起來無比正常、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師兄骨子裡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态。
方弦在學校的傳聞裡是個非常光風霁月的人物,十四年就修完了三十年制的大學課程,體能出衆,在各個社團也是風雲人物。
另一點是,在這個崇尚辯論的星球之上,他的謙遜和少言獲得了不少人的好感,曾被譽為學院的清流。
等到現在,裴兼看看如今這個即使是外表也已經越來越不正常的男人,突然有點恍惚。
她輕輕笑了一聲,然後伸手,把滿袖子的東西扔了下來:“暫時犧牲皿條增加力量的藥,束縛行動一分鐘以上的繃帶,淬了神經麻痹類輕毒.藥的小刀,嗯,還有那邊領主有個隻要對視六十秒就能百分百控制你行動的技能,這是我之前的打算。
”
園索笑了起來,看着裴兼把手裡所有東西都扔到了旁邊地上,然後攤開食謊扇給他看:“我現在沒說謊,所有東西都已經扔了,我們來一對一地打一場好了。
”
園索的等級其實不算高,才七十二級,看得出來仗着職業優勢平時沒好好練級。
不過且不提整整二十級的差距在無域中是一種什麼樣的概念,就算他們兩人都不在無域,裴兼也是打不過園索的。
“能把我的皿條降低到一半以下,就算你赢,小師妹。
”園索帶着一種甚至是溫柔多情的笑容,毫不客氣地一腳把裴兼踹飛了出去。
裴兼的皿條瞬間就因為不足一半而蹦了出來,她毫不猶豫地吞了一顆皿藥把皿條恢複到八成以上,在園索下一擊抵達之前伸腳格擋,成功地擋下來了這一擊,不過這一下顯然造成了不小的沖擊,眼見着她頭頂的皿條又空了一截。
“說實話,小師妹。
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以為你應該是個能夠接受各種各樣的癖好的人。
”雖然遠遠比不得上奚信,不過相對于一個普通人而言,園索攻擊速度非常之快,手腳幾乎在空中出現了虛影,“我真的這麼以為過。
”
裴兼咬着牙一下一下地格擋,一旦有空隙立刻不計成本地往嘴裡倒皿藥恢複皿條。
這個過程看得旁邊的奚信克制不住地拔出并且握緊了手裡的劍,而另一邊的貓貓幾乎是倒抽了一口涼氣:“我天,皿藥不要錢是麼!
有錢人的世界完全看不懂……劍聖,你放松點,你的劍快被你捏斷了。
”
等園索大概是有點疲勞、攻勢稍微緩慢了一點,裴兼才得以喘了口氣回答道:“哈,我看出來了,深有體會。
”
她這倒不單純是一句嘲諷,她會發現園索收藏人體器官這個愛好,很大程度上确實是園索自己讓她發現的。
一邊是兼職作業批改和答疑的助教,另一邊是唯一一個每天到學校上課的學生,一來一回幾回過去也就熟悉了。
本來助教和學生走得這麼近是個很大的忌諱,大多數老師都會擔心這樣期末考試批閱試卷的公平度。
不過園索素來公平公正的名聲在外,加上科學史實在是不算一門非常重要的學科,雖然也被投訴了幾次,不過校方也隻是不輕不重地警告了兩句作罷。
裴兼一直都記得,園索約她一起去的那一場拍賣會,嚴格的會員準入制度,高端華麗到令尚且還是個學生的她眼花缭亂的室内擺設,令人難忘的動作優雅的服務生們,以及――
令人作嘔的拍賣品,和那個一貫溫柔儒雅的師兄臉上少見的癡迷神色。
再後來,裴兼幾乎是一路捂着胃跑出了拍賣會會場,跑到路邊吐了一地。
負責清潔城市的機器人人性化地拎出了漱口水和手絹讓她擦了擦嘴,并且通過城市系統喊來了裴醉送她回家。
她到底是沒和任何人說這件事,不過她在很久之後、完成了作為一個程序員的學習之後想起這件事,克制不住好奇很沒有職業道德地黑進系統查看過方弦的資料,并沒有什麼特殊的,除他在兒童時代曾經失蹤過一次,統共七天,以及之後不久有一次違法捕殺了一隻野生鳥類、并且分屍制作了器官标本而獲得的警告,以及他大學階段選修了各種各樣标本制作的課程。
――到底是除了他自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怎麼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的。
假如進入那個拍賣會會場的,是現在這個裴兼,她一定能夠笑着撐到拍賣會結束,或許真的能夠繼續和他當朋友。
然而在當時,這件事情徹底壓在了她心裡,成為了一塊很難淡化的陰影,并且持續作痛。
“我至今依然想不通,為什麼你覺得不能接受呢?
”園索看起來依然氣定神閑,大概是沒用全力,“小師妹,我購買我的收藏品都是通過合法途徑,沒有任何地方違背了你所知道的法度,就算一開始覺得惡心,但是到底什麼地方不能接受呢?
”
裴兼居然被這個邏輯堵得一時想不出回答,這一晃神差點被對方一拳砸中臉,好不容易避開了對方的攻擊才抽空開了口:“就算當初确實是合法的,那你現在肆意折磨别人就是對的了?
”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情,輪不到别人來判斷對錯。
”園索不甚在意地笑了起來,“他們要去找寶藏,他們要去滿足自己的野心,本來就是亡命之徒,我提出要求,沒有逼迫他們接受,他們自己認為尋求财富的喜悅超過了被挖下一塊身體的痛苦,這是他們的選擇,和我有什麼關系?
有人因為窮困而持刀殺人,難道我們要責怪的是生産刀的人麼?
”
“強詞奪理!
”
“彼此彼此。
”
裴兼忍不住重重地笑了一聲:“以前學院傳聞師兄你為人謙遜,不擅長口舌辯論,現在看來傳聞真是大大地低估了師兄你啊。
”
園索面無愧色地收下了這句評價,順帶一腳把裴兼逼退了半米:“多謝稱贊。
”
奚信目不轉睛地盯着場上兩個人的動作,看得出來雖然裴兼完全落在下風,但是靠着她身上幾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皿藥卻也并沒有陷入死境,他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那個,領主……”
“嗯?
”貓貓轉頭,非常好奇奚信這時候想問什麼。
奚信撓了撓頭:“……他們倆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
貓貓嘴角抽了抽,然後總結了一下:“哦,就是兩個案底都不怎麼清白的混蛋努力逞口舌之快,都試圖占領道德制高點,所以不斷互相攻讦。
”
裴兼&園索:“……”
在貓貓的總結過後,場上難得地安靜了一會。
到這一刻為止,裴兼保守估計已經補過了她自己皿條七八倍那麼多的皿藥,然而且不論能不能打中園索一下,事實上,到現在,她甚至沒有能拿到一次進攻的機會。
“聽說小師妹你好幾次到處匡扶正義?
”園索笑了笑,突然切換了話題,“可還有意思啊?
”
裴兼不冷不熱地回答:“有沒有意思好像都和師兄你沒有關系。
”
“你和運營者一定有着某種交易吧?
”園索輕描淡寫地把這麼一件事情說了出來,“我印象中的小師妹可不是一個會守着二十幾級過這麼長時間的人,在我的記憶裡,裴兼這個人手裡沒有幾張底牌就一定睡不着覺。
我所能想到的唯一的、能讓你處于現在這個階段的解釋,大概就是你和運營者有所聯系。
”
裴兼猛地退出去十來米,盯着再度欺身而上的園索,也不否認:“也很了解我。
”
“所以,有意思嘛?
”園索笑眯眯地一個掃堂腿把裴兼撂倒在地,一腳踩在她背上,然後俯下身,對着她的臉,“明知沒有希望,結果還要俯首求人,即便知道是困獸之鬥,也不肯認命地掙紮着想要跑出去,有意思麼?
”
裴兼被戳了痛處,用力掙紮了兩下,沒能爬起來,隻能徒勞地反手抓住踩在她背上的腳:“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真相是什麼,但是我知道的是,運營者能造出這個遊戲,說明他們和我們的力量對比可不是貓和耗子那麼簡單。
”園索腳上再用力,看着裴兼的皿條開始向下掉,“和運營者做交易,我猜猜看,我的小師妹一定是想救更多的人對不對?
與虎謀皮也不過如此吧?
小師妹,别白費力氣了,又或者,你繼續白費力氣吧,等你死了,把你這個頭顱送給我,裝在那邊的軀幹上面怎麼樣?
”
裴兼突然冷笑了兩聲,忽然擡起頭,嘴角帶上了無比傲慢地笑容:“那又怎麼樣?
!
我是在抱着愚蠢的希望掙紮,我是知道能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是在對運營者可憐巴巴地搖尾乞憐,那又怎麼樣?
!
!
”
她的笑容瞬間放大:“那又怎麼樣?
!
方弦師兄?
!
什麼都不做,放棄掙紮的你,又有什麼資格來嘲笑掙紮到最後一刻的我?
!
”
她鮮紅的指甲因為用力而刺進了園索的小腿,下一秒鐘,園索頭上彈出了被清空過半的皿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