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27
“所以,你想要說,那位‘第八人’,為檸檬報了仇?
”裴兼無不諷刺地這麼問道。
明鏡擡起了頭,看了她一眼,而後輕微地搖了搖頭:“不是,起碼不隻是為了給檸檬複仇。
或許是第八人太久沒有出現的緣故,在那個時候,檀煙已經能夠清醒地看着他做了那一切――他用難以想象的方法殺死了所有人,并且非常享受那種久違的、不受約束的殺戮的快感。
他屠殺了木河鎮所有人,不隻是兇手,還有其他還沒死的受害人,然後放了一把火燒掉了一切。
在那之後,因為極度的興奮帶來的疲勞,第八人而被檀煙暫時壓制了控制權,檀煙匆忙寫下紙條,而後喚醒了我。
”
“疲憊之後被檀煙壓制了?
”裴兼略帶倦色地倚到奚信身上借力,不冷不熱地問道,“唔,你覺不覺得,但是由你來頂這個麻煩比他自己來處理,要方便得多?
再或者,檀煙最初沒有壓制他的原因,是因為她想要借着第八人的手報仇?
”
“我不想懷疑檀煙,也不關心第八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明鏡下意識地咬了咬下嘴唇,“我們之間隻有有等級是共同的,所以很難被追蹤到行迹。
但是自那之後,第八人總是時不時出來虐殺一兩個無關緊要的人。
最後檀煙出了主意,為了不讓他傷害别人,我們加入了當時人還很少的義子鎮,想借此将自己與大部分人隔離開來,同時還能減慢等級增長,防止他獲得更強的力量。
很遺憾,如你所見,義子鎮的人數越來越多之後,他已經再度無所顧忌了。
”
在裴兼冰冷的目光之中,明鏡輕輕歎了口氣,眼角微垂:“抱歉,我隻知道這麼多了。
假如可以的話,你不要給小七任何關于第八人存在的暗示。
小七是我們當中最天真純粹的那一個,他……甚至依然覺得能夠擁有這麼多同伴是一件令人驕傲的事情,整個在監獄裡的一年,檸檬和檀煙都沒有讓他出來過,也沒有告訴他任何關于第八人的事情。
我們隻是……不想讓他失望。
”
裴兼突然想起來,第一次見到小七的那時候,他那樣神秘而又得意地提到自己有别人沒有的能力的那個模樣。
被保護得很好,真的是一件幸運的事情麼?
裴兼對此沒有做出任何評價,這是他們自己的決定,和她沒有關系。
“你……不,你們,不能再留在義子鎮了。
”裴兼擡頭,看了看明鏡頭頂上的等級94,“現在就把你身上所有的東西拿出來,然後脫離義子鎮吧。
正好你在黑暗洞穴得到的五級,失去這五級之後你就可以脫離義子鎮跟我去朽木坊。
相信我,等級就算不能代表一切,也能代表大半的東西。
滿級的大劍聖,還有大劍聖九十二級的殺手妹妹,有他們倆在,第八人翻不出什麼花樣。
”
明鏡沒猶豫多久,就果斷地點了點頭。
起身去收拾東西。
裴兼突然有點收不住情緒,她生性多疑,總是不知道應該相信誰,因為到最後,她一直是被背叛的那一個。
她曾經覺得或許隻有自己可以相信,看到明鏡,她突然無不諷刺地發現,有時候或許連擁有着共同利益的“自己”也并不能夠相信。
假如這樣的話世界上可以相信的人,大概也就隻有……她握住正在給她揉太陽穴的手:“小魚……以後看着明鏡的事,辛苦你了。
”
奚信對裴兼突如其來的溫柔頓時表示受寵若驚,整個人都是僵硬的:“不不……沒事沒事……坊主别客氣……啊,對了,坊主,檀煙受傷的事情,明鏡為什麼不知道?
你為什麼不告訴……”
“原來你聽懂剛才我們在聊什麼了麼?
”裴兼一臉震驚地擡頭,“我還以為這麼複雜的故事,你一定聽不懂發生了什麼!
”
奚信這下連表情都僵硬住了:“……坊主,那個……我确實不如你聰明,但是其實我大學入學智力測試的結果顯示,我的智力應該是達到了正常人水平的。
”
“可喜可賀!
”裴兼高興地伸手摸摸他頭,“我家小魚原來并不是很傻麼!
來摸摸頭,獎勵一下。
”
奚信臉皮抽搐着,猛地退了一步,讓出了裴兼的微笑攻擊範圍。
――總覺得好像被岔過去什麼重要的事情,大劍聖隐約閃過這麼一個念頭。
“小魚,你的聽力應該比我們要強,能聽到外面有什麼聲音麼?
”成功打消對方追問的念頭的裴兼再接再厲地轉移話題,“應該差不多是時候了才對。
”
奚信皺了皺眉,擡頭向窗外看看:“你怎麼會知道?
确實,從我們進來之後不久,外面就好像有很嘈雜的聲音。
不過這裡位置比較偏僻,所以離這裡好像挺遠的,要出去看看麼?
”
裴兼似乎終于從先前沉重的真相中抽了出來,轉瞬之間就已經恢複到那個無良到幾乎有點神經質的裴坊主:“哎呀哎呀,我們這些外來人出去了也不能做什麼呢!
小魚啊,難道你想加入義子鎮來多管閑事……咦,明鏡,你收拾好了啊!
那我們趕緊弄好,外面有熱鬧可以看呢!
我保證是難得一見的大熱鬧哦,不去可惜了!
”
奚信在裴兼這一堆前言不搭後語、自打臉并且還不自知的話裡掙紮了一會兒,最後一直以來拌嘴從未赢過的教訓成功地跳了出來,制止了他對此作出評論的沖動。
明鏡顯然并沒能像裴兼那麼快把情緒藏起來,他臉上的表情依然很沉重,隻是微微點了點頭,絲毫不拖泥帶水地把東西全選了,點擊“贈予玩家【裴兼】”。
裴兼看見面前彈出的窗口之後,更加不拖泥帶水地點擊了“拒絕接受”了,然後在明鏡震驚的目光中笑眯眯地指向奚信:“我的包裹一向是滿的,存不下這麼多東西。
所以你讓小魚幫你保存好了。
呀,再怎麼說,大劍聖的信譽應該也比我高。
更何況,最初答應幫你們保存東西的本來就是他,不是我,朽木坊的規矩嘛,誰弄出來的爛攤子誰自己收拾。
畢竟,雇用我的價格可是很高的,你估計付不起呀。
”
明鏡也實在沒心情跟裴兼再多廢話,幹脆地重新選中,然後把東西贈予了奚信,随即毫不留戀地以五級為代價脫離了義子鎮。
奚信立刻再把剛剛收到的東西換給了明鏡,整個個過程就這樣以一種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完成了。
“比想象中容易。
”饒是明鏡一向淡定自若,也輕輕吐了口氣,“容易得……簡直不真實。
”
“是麼?
我馬上就能給你找到一點真實感。
”裴兼看着面前突然彈出來的警告窗口――“因為屋子主人脫離義子鎮,此屋将在一分鐘後消失”,“我們出去吧,明鏡,來看看,沒有花之後的義子鎮,那裡一定給你找點脫離了義子鎮的真實感。
”
裴兼率先走到屋子門口的時候,外面的喧嚣聲已經大到了她和明鏡也能聽見的程度了,大概是喧鬧的源頭已經擴散到了近處。
裴兼站在門前,稍微停頓了一下,随即伸手推開了門。
在古樸式樣的台階下方,站着一個看起來溫婉秀美的女子。
她黑色的長發盤在腦後,垂着雙手似乎很是随意地站在他們正對面。
盡管從面容上看,起來溫和可親,然而隻是站在那裡,卻不自覺地帶着某種久居人上後特有的壓迫感。
在她周圍不遠處,是混亂的人群。
人們的攻擊帶來的光影穿過她的身體,卻并不能傷害到她。
并不是什麼特殊技能,這隻是清楚地表明着,她并不是屬于義子鎮的人。
“遠小姐,您終于出現了。
”同樣不屬于義子鎮的裴兼無視了周圍的那一片混亂,隻是低頭看向台階下站着的這個女人。
裴兼似乎對這個人的出現毫不意外,并且她非常笃定來人的身份,因而隻是笑着這麼說道。
“裴坊主。
”被稱為遠的女人微微挑起下颚,“我記得我的調查委托是調查義子鎮的連續殺人分屍,并不是毀掉義子鎮。
所以我特地來問一聲,為什麼要裴坊主要毀掉我的花。
”
“問我為什麼要毀掉這裡的花?
不如先問問,為什麼這個鎮上到處都長滿了各式各樣的花好了。
”裴兼那扇子擋着嘴,聲音帶着不溫不火的笑腔說道,“我記得隐藏職業列表上,有一個叫‘插花人’的職業,描述中說過,這個職業可以通過植物來對人的内心施加暗示。
我想,随着等級的升高,這種暗示變強,或許會變得類似催眠也說不定。
”
裴兼站在台階上,低着頭從扇子上方看着面前的女人:“義子鎮以這種狀态死了這麼多人,平民百姓居然視若無睹地繼續過自己的日子,本來應該蔓延的恐懼,在哪裡呢?
本來應該驚慌失措到瘋狂的人群,現在又在做什麼呢?
除了通過這些花進行強行安定了居民的精神,我想不出來其他可能性。
而我親愛的插花人小姐,你應該清楚,設置義子鎮的運營者們,可不希望這樣和平的日子持續下去。
”
“我确實是插花人。
”遠似乎并沒有被裴兼輕佻的口氣激怒,相反,她的笑容溫柔平靜得近乎慈祥,隻是略微好奇地看着裴兼,“這個鎮供給我生活的物質,我提供給他們‘安心’這樣商品。
我以為這是我們自己的事情,與裴坊主沒有關系。
”
裴兼多看了她一眼,大跨步向着台階下走去:“當然有關系,選擇一個以砂石為基礎的盟友,當然要做好盟友随時垮台的準備。
更何況,我隻是稍微影響了他們一下,他們就開始自相殘殺,這可不全是我的責任。
”
“‘稍微’影響?
”遠大概是稍微震驚了一下裴兼臉皮的厚度,随即忍不住笑了一聲,“裴坊主似乎一直很有自信,自己一定能夠主導事情的發展。
”
“我一直很有自信,而且很少出錯。
”裴兼憑借着超乎常人的臉皮,毫不在意地把一個諷刺當成贊美接了下來,“嘛,插花人小姐,雖然你的花已經毀了,不過我的花,全都開了呢。
”
義子鎮的混亂和嘈雜已經到了他們附近,在凄厲的叫聲中,能聽到并不被法.律和公理所保護的人們為了洗脫自己的罪名,栽贓誣陷或是聲嘶力竭地吼着不是自己的聲音。
長時間被外力壓抑的恐懼在一瞬間爆發,以一種毀滅性的姿态壓倒性了他們的理性。
試圖恢複原來生活的人,明明逃離卻被其他逃離的人當做畏罪逃跑而殘殺的人,想要逃走卻又怕外面已經是個更加殘酷的世界因而恐懼猶豫的人,企圖在這片混亂中建立自己更高地位的人,抱着最後和平的希望的人,都一起搭載這個城鎮一起沉沒了下去。
在這震耳欲聾的聲音中,這四個并不屬于義子鎮的人站在一棟慢慢消失的房子前方,看着這一切。
謊言和污蔑的聲音終究蓋過了一切,在裴兼手裡的扇面之上,一整株臘梅全然綻放開來。
她回過頭,向着還站在原地的遠笑了笑:“不一起到處看看麼?
在這個距離舞台最近的‘特等席位’上,觀賞一下這個失去了‘安心’之後的城鎮。
看看吧,被囚禁的困獸們,在這個脆弱到一碰就碎的反烏托邦裡面最後的掙紮。
很壯觀吧,這個無域之中可能是規模最大的副本【義子鎮】的末路。
我隻是覺得恐怕,這個副本的限定存活人數,未必大于零。
”